《牛人》李国平:面对八千米雪山的“孤胆英雄”


百次深入西部高原,

专注5000米以上高原冰川拍摄,

走完全世界共14座8000米以上极高山,

他就是

“中国极高峰摄影师第一人”——李国平



本期嘉宾:李国平,《中国国家地理》《山野》《中国西部》《西藏旅游》等杂志的人文地理专题摄影师,常年行走在西部的高原冰川地区,从事户外科考、探险、摄影、撰文等工作,其作品多取材自壮丽的高原风景,被称为“中国第一高原摄影师”。

主持人:首先让我们欢迎李国平老师的到来。  

嘉宾:我叫李国平,今年61岁,中国国家地理极高山摄影师,一个爬山的老头。

主持人:极高山摄影师是属于高原摄影是吧?

嘉宾:对,应该属于高原摄影,因为它比一般的高原还高。就是说常年活动在5000以上的摄影师,对世界极高山就说是超过七八千米的这种雪山,作为摄影对象这种摄影师,极高山摄影师,那比高原摄影师更难。因为它海拔高度比一般的高原摄影师还高,而且能够到达那个高度的摄影师,中国不多,世界上也不多。

主持人:能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高原摄影吗?它是有一些什么样的要求呢?

嘉宾:高原摄影第一个条件肯定你要身体比较好,能够耐得住寂寞,能够吃就说是一般摄影师吃不了的苦。因为那个地方高原反应会让你从事这个职业的人特别能就是说适应这一块,自然条件和气候的身体生理因素,你才能够做这一行,而且必须要有超人的意志和体力。 在那个无人区的地方没人帮你,能帮你的人也不多。所以说就和一般的摄影师,99%的摄影师他都做不到这一块,所以很艰难。与气候条件和氧含量有极大的关系。这个很多人就说是抑制,因为每个人上高原他都有反应,高原反应。是因为你长期形成了你的生活习惯,要改变这个生活习惯是非常困难和痛苦的。

主持人:您还记得第一次去登山拍摄是在哪一年?

嘉宾:登山拍摄就是说是在05年中国国家地理做西藏专辑,我是属于他们的后勤保障。因为之前我在就说是高原这一块的时候,以前也在高原这一块活动,比较熟。我当时只有一个数码相机D70S,600万像素,现在手机都是几千万。然后他们看到,我的视角比他们大,比他们高,就觉得不拍照片可惜了。

主持人:您是从05年算是第一次登山拍摄,当时也是身兼多重身份,摄影师、后勤保障,然后还有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也还有救援队,当时的您多大年龄?

嘉宾:当时有40多岁了。

主持人:当时有摄影基础吗?

嘉宾:那个摄影呢,技术没有,只是那个时候才拥有第一台,和国家地理出去的时候,我才买了一个D70S,600万像素的,但是那600万像素的相机,我在珠峰绒布冰川里面就开始接片了。看见他们拍大照片大机器,漂亮的,我没有。我就接片。因为在西藏和卡拉库伦山脉,喜马拉雅山脉是全世界景观最宏伟,最美最壮观的都在这两座山脉。因为国外的那些景致,就说是场景,它没有这种西藏和卡拉库仑山脉的这种立体的巨大的高山和沟壑,几千米,国外整个最高的山也没有达到六七千的,所以说它没有这么巨大的场面供你拍,如果是你到西藏去拍,你把它拍小了,根本就不能体现西藏的宏伟,西藏的壮观,西藏的气宇轩昂,它那个是高山峡谷的立体,根本没办法表达,没办法想象。所以说我看见别人的大相机的时候宽幅的时候我也想拍,所以说就接片。

主持人:李老师,您刚才也提到极高山摄影,它其实比高原摄影要难的多得多,它只有5000米以上,5000千米还是6000米,5000米以上才说是极高山摄影?

嘉宾:就说是看5000米以上,常年呆在5000米到六七千米的这种摄影师,才应该称之上是极高山摄影师。很多地方都是属于生命禁区以上的,就不适合,就是没有常年人居住的那些地方。你常年在那待着,关注那一块的摄影,那个地质地貌,科学变化,因为我们和登山者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两个不同的目的。登山者他的目的是在山顶,他不讲过程,他只要靠双腿走上去了,他山高人为峰,这是他的目的。而我们摄影和他们不同的,我们是要求过程,我们要求过程的数据、人文地理、知识。所以说可以不到顶,但是一定要讲究这些科学数据和影像资料要拿回来。我们有点带科考性质的。我的这一块科学性,环保性和艺术性相结合,和一般的单一的就说是只拍美的风光的是两回事。

主持人:像我现在看到您每年有2/3的时间,其实是呆在平均海拔在5000以上的比较高的一个山峰,您身体有反应吗?

嘉宾:每个人上去都有反应,包括我每次上去都有反应,反应的时候就是可能就说是头一两天都有一点,然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这是一个适应的过程,你生活的习惯当中,你长期适应的高原海拔,你反而不适合低海拔的地方,那么我每次下来,如果是时间长一点,上去多少有一点反应,比如睡不着觉,也有一点,就是不舒服,但是这种事儿,你长期知道自己的心理状况,然后还有生理反应,你会下意识地调节自己。

主持人:像您刚才说极高山适应它难度是很大的,它除了一个高海拔,它的难度还体现在什么地方?

嘉宾: 难度首先就是说是你身体的这种反应,第二个就是你愿不愿意。第三个就是说是本身它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环境就是很危险和恶劣。一个,寒冷。第二个,你要到达那些地方,就说很多时候也要通过自己的徒步爬上去,这个过程比平原上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努力、艰辛,你才能到达那个地方,这个过程当中你会有身体的反应,会有心理的反应,你能够承受这些,才能够到达那些地方,而且要在那些地方呆下来,你还得战胜寂寞。当然我和别人就是说区别大一点的,往往很多时候如果是几天或者十来天的事儿,我自己能够去的往往都是我一个人自己去, 没有人给你背东西,没有人给你,只要我自己能背上景仰的东西,那个时间、界限我一般都自己去。设备多,你粮食食物你就带的少。但是喝水都是喝凉水,就说是再有体力就是说是背得动的情况下不远的情况下这些,或者是有民工帮你的情况下,你会背着带上高原的炉子,自己做烧点水,如果是没有就自己找凉水喝。

主持人: 2013年6月18号,完成了14座8000米以上山峰的拍摄,拍完了之后什么心情?

嘉宾:一个人站在那,看见我最后一座8000米时二,要拍他之前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已经徒步了十天了,一旦就是十年的坚持到那个位置,拍的时候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在那手舞足蹈的高兴得忘乎所以,在那唱歌,唱图兰朵的《今夜无人入睡》。

主持人:十年的坚持。

嘉宾:对。在那一刻,你想完成了之后总觉得释怀了。我这个就说是也没有觉得自己做过多大的事儿,就觉得这个事自己的这种心愿达到了。 这些影像资料我把它拍齐了。实际上全世界每个人单人或者有些人拍了几座,有些人拍了几座。但是一个人作为摄影师,不是登山者,作为从摄影的角度去拍雪山的,在那一刻第一个把它完成。

主持人:在这十年间一直在努力,包括每年有2/3的时间都是在山上的,拍摄的间隙都做些什么呢?

嘉宾:拍摄,也就是说作为摄影师来说,往往就是说最喜欢追求的是一早一晚的光线。除了环保和地质工作者,他们追求的就是说是只要把资料拍回来就行,作为摄影师,他必须还要追求光线,那就是一早一晚的,那是自己的最黄金时间。除了这个时间,中午呢?白天这些,遇上天气不好,你就在那等。就说是中午光很平,也不是你拍片子的最佳时机。从日出后到日落前这段时间,整整一个白天,这个时间你要把时间怎么混过去,度过去,也就是在一个点上,你著作尤其那时候你要等几天甚至七八天,才能等到你要的光线。这个过程如果是你一个人,你就必须要去把这个时间度过。度过这个时间,我和可能其他人不一样,因为爱好太多了。因为喜欢音乐,喜欢音乐,长期在高原上一个人开车,很多歌就听会了,听会的时候就唱歌,一个人的时候站在群山上一唱歌,万山都在你的脚下,群山都在和你呼应,群山都在回响。你唱歌把你所有的歌都唱会唱一遍,还没有等,到日落的时候那你还唱,然后再唱完了,你唱不动了怎么办?写字。就是我每天的日记和教用毛笔,带着毛笔,带着那种自来水的毛笔就记日记,写感想,就把这个时间度过,再不行,就自己给自己下下棋。因为从中学的时候我写信,记日记,都用毛笔。所以说几十年,中学就开始写信,写日记都用毛笔。就是说写毛笔字,是我作为一种静心的一种手段,让自己写起自然万事皆空,心如止水。平时在家里面写字,写的可以不吃不喝,忘了24小时写,坐在那或者站在那写字。 这是一种从中特别快乐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时间一写起自然,整个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而且万事皆空,外面的任何世界与本人没关系。所以说这种是一种非常快乐,非常静心的事,用这种方法和手段,可能进入自己另外一个世界,也能够就说是极高山上那种彪悍,战胜困难的那种,就是体格和写字完美的结合在一块,让自己才能够在那个地方坚持下来。 

主持人:有没有遇到过在登山过程中,因为受到这种恶劣的气候以及自然环境,在觉得特别绝望的时候,有想放弃的那么一刻?

嘉宾:作为就说是户外的危险呢常遇到,但是我从来没有有放弃过这种念头。也有,就说是问自己为什么。我16年4月份在克勒青河谷里面爬上一个脊高山,一个山脊上360度的, 因为喜马拉雅山的五座8000米在同一个画框里面,第一个拍下来的是我拍摄的,也是中国国家地理最长的一个,50年建开以来最长的一幅画,就是5座8000米的雪山是我拍的。那么卡拉库仑山脉的四中8000米,在同一个画框里面的一个场景里面能看到拍照的也是我拍的。我爬上一个山脊,晚上夜里两点钟,一点钟我起床,背着20多公斤的设备,就说一个人爬到一个无名的山,那个路是没有人,不知道那个路怎么走上去,又是天黑的,我一个人背着那么重的设备,就两台相机,四个镜头,然后一个电脑云台,还有脚架。我爬到山顶上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和我一块,我一个人上去,也不知道路怎么走,我只是白天看到那个山脊。当我爬上那个本来还要上到更高一个高度去的时候,到了一个山的平台的时候,太阳出来了,那是我最佳拍片的时候,我必须停下来,把这个最好的时光记录下来。记录下来了之后,很快那个云就把它遮住,遮住了我下山的过程当中,在雪坡上大概是60度的雪坡滑坠,滑坠的,在那个雪坡上就刹不住车了。我拿着那两个登山杖插在雪地里,一下就折了,还是刹不住车。然后我想肯定就牺牲了,就挂了嘛,就因为下面是什么?我不知道。然后一直冲下去,掉到一个下面一个雪巢里面。当时我认为自己肯定已经回不来了,结果后来过了一两个小时,自己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然后把摄影包在一个雪坑里面埋着,然后把手扒开雪把摄影包扔上去,慢慢爬起来,坐在那一两个小时,回不过神来。

主持人:当时脑海里想的什么?

嘉宾:然后那个时候就觉得我为什么要这样,不过就是一张照片嘛,为什么要这样拼呢? 然后屁股裤子全部被抹光了,屁股抹了很多伤口,坐在那一根发带,就觉得唉值不值?有必要去这样拍吗?后来当我回到内地,把片子一做出来的,那种片子,360度的场景都是雪山,而且里面的有两座雪山被前人把6000米的雪山当成8000米的雪山,两座,在国家地理上登出来,那两座,当我爬到高度去看到那两座雪山,是错的时候,你把这个科学地理上的,证明它是错的。然后以前叫加速度冰川的,实际上用现代的科技,卫星遥感和GPS,以前科学家才能做的、才能判定的事,现在变得很容易了,再加上你爬到那个高度去证明冰川是布拉特十二高峰的冰川,主要是它的冰川。这些科学数据的改变、证明,你觉得你变得很有意义,那张照片,就这次我在苏州影展上的七米大的大照片,而且是用200订的长焦镜头,把它拍了上百张照片,组合起来的时候,放到七米,你又像站在大自然跟前,那种金色的,四座8000米雪山在一个画框里面,下面的冰川、河谷是没有人到达的地方。你觉得你这辈子吃再多的苦,都觉得值了,那些照片是地球上绝无仅有的,也是独一无二的照片。你就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应该的。遇上的危险和那种代价,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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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冷”的高原摄影师


本期节目录制时,正值北京降温,演播室的同事还穿着冬天厚实的衣服,而李国平,身着一件荧光绿的短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个温度对我实在不算什么,几千米海拔的山峰上,我也是这么穿的。


比“耐寒”更神奇的是,李国平几乎不会出现高原反应。相反的是,越到山上,越觉得回归到自然,反而有着源源不断的体能和精力。


我去尼泊尔,从加德满都出发到干城章嘉峰来回,欧洲人要花22天到24天,我只用了12天。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国家旅游探险协会会长就说,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说,我拍完了,回来啦。他们觉得不可能,我一把照片给他看,他就傻了。


孤独时,就在山上唱歌


高原摄影的魅力,不仅在于壮丽雄伟的风景,还有攀登过程的独一无二。高原的高度,已经决定了大多数摄影师难以到达,更不用说是扛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去拍摄。因此,李国平的拍摄行程,大多是“一个人的战斗”。


 在山上,没有公路,没有人烟,整个过程只有天地为伴。摄影师需要扛着摄影器材,徒步深入山腹拍摄,很多时候去的还是无人区,填补地理和科学的空白。


想象一下,在浩渺广阔、毫无人烟的地方,为了等待一道合适的光线,一呆就是好多天。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心、强悍的体能、坚强的品质,是根本抗不下来的。


别人认为很无趣、很孤独的事情,对我而言是种享受。和大山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格外的充实。一个人在山上可以做很多事情,想很多事情,我的兴趣爱好又很多,唱歌,练毛笔字等等,这些都是我拍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休闲方式。


高原摄影10年间,李国平收获无数赞誉,摄影作品的精妙绝伦与不可复现,使它们成为各类网站论坛长期挂载的“门面担当”。拍摄行程的探索,有的填补了部分冰川科考的空白,有的修正了多年来冰川源头的错误。


但是对于李国平来说,这些只是“意外收获”,他还是那个享受高原风景,享受镜头捕捉乐趣的“孤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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